從某種程度上說,選擇退比選擇進要困難得多,因為“退”需要承認失敗的勇氣和堅忍不拔的毅力。對于軍事指揮官而言,選擇“退”需要自己忍辱負重;對于政府首腦而言,選擇“退”有可能斷送個人的政治生命。
軍處不利及時退卻,按理是用法之常法。但“退”的無形阻力往往來自于內(nèi)部。做出撤退的決策,你就必須忍得了誤解、嘲諷、責(zé)難、失面子、丟官罷職等等一切后果。所以人們常說,忍是心上一把刀。
不過,小不忍則亂大謀。大凡古今成大事者,當(dāng)他們處于不利環(huán)境時,都曾克制忍讓過。清人辛啟泰有過這樣一句話:“不能忍,則不足以任。徊蝗螖,則不足以成事!币庵覆蝗淌芤粫r的挫折,就經(jīng)不起失敗的考驗,經(jīng)不起失敗的考驗,就不能獲得最后的成功。他在這里鮮明地將“忍”與反敗為勝連在了一起。
“忍讓”比退卻的含義又深了一層,它不只適用于軍隊陷入了困境、打了敗仗的時候,也適用于人生遇到挫折、不得意的時候。
人們常用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”這句話來勸說那些受到了天大冤枉或懷有深仇大恨的人。很明顯,這中間包含了從長計議的意思。仇是要報的,失敗是要挽回的,不過眼上則必須咽下一口難咽的氣。要知道,忍讓是暫時的,沒有今天的痛苦的“退”,哪有明天揚眉吐氣的“進”?
韓信落魄時,有殺豬匠逼著他鉆襠而過。韓信強忍怒火、俯首聽命,這次躲過了一場大難,日后才拜將封王,名留千古。
林黛玉父母雙亡,既無兄長又無姐妹,可憐她孤苦一人,不得不寄居賈府。偏偏賈府中有一個“多情的種子”賈寶玉。一個俊哥哥,一個俏妹妹,免不了一見鐘情。但有情人未成眷屬。算算其中的責(zé)任,林黛玉自己恐怕要負一半。
林黛玉的情敵是薛寶釵。林薛之爭,勝負原無定論。林黛玉家道中落,雖然是柔腸百結(jié),卻無人為她主持大事,這算是一個劣勢,但寶哥哥鐘情于她,這算是一個優(yōu)勢;薛寶釵家道殷實,深得薛母疼愛,為人又乖巧干練,這算是一個優(yōu)勢,而寶兄弟雖然有時也對她動些心思,但畢竟不想娶她為妻,這又算是一個劣勢。可見,林、薛相較,各有短長?上У氖,林黛玉不知道發(fā)揮自己的優(yōu)勢,卻為一些小小的挫折而苦惱。她忍不了“金玉良緣”之說,忍不了寶哥哥“見一個愛一個”,還忍不了看別人愛父母兄弟團圓,自己跟自己過不去,終日里愁眉不展,悲悲戚戚,哭哭啼啼,最后竟淚干心死,玉損香消。她這一死,倒讓別人落得個紅綃賬里鴛鴦共枕。
西漢有一個叫賈誼的才子,18歲的時候就誦詩著文,名聞遐爾,22歲那年,他得到流文帝的常識,成為當(dāng)時最年輕的博士官。但是好最高水平不長,一半由于他侍才自傲,傷了朋友的自尊心,一半由于別人嫉賢妒能,惡語中傷,致使文帝很快就對他失去了興趣。賈誼被名官削職擠出朝廷。
受到掩護和打擊,賈誼便憂傷萬分,精神不振,一病不起。他怨天尤人,“自傷哭泣,以致于天絕”?上б淮抛樱瓦@樣斷送了自己遠大的前程。
蘇東坡專門為此事寫了一篇題為《賈誼論》的文章,他在文中寫道:“夫謀之一不見用,則安知終不復(fù)用也。不知默默以待其變,而自殘至此。嗚呼!賈生志大而量小,才有余而識不足也。”這真可謂是一語破的。不能忍受暫時的挫折,哪有來日施展才華的機會?
秦未,陳生、吳廣領(lǐng)導(dǎo)農(nóng)民起義失敗后,劉邦、項梁立原楚國王孫為楚懷王,繼續(xù)進行討秦戰(zhàn)爭。后來,項梁戰(zhàn)死。楚懷王召集文武大臣共商滅秦大計,做出了分兩路大軍由彭城(今江蘇徐州)西進,徹底搗毀秦王朝統(tǒng)治的戰(zhàn)略決策。其中,起義軍主力由宋義、項羽率領(lǐng),而劉邦則負責(zé)統(tǒng)領(lǐng)本部人馬及項梁、陳勝的余部。楚懷王與眾將約定“先入定關(guān)中者王之”。
在攻打關(guān)中的戰(zhàn)役中,劉邦率軍首先攻進關(guān)中,項羽落在其后,由于有“先入定關(guān)中者王之”之約,為爭王位,項羽在鴻門設(shè)宴招待劉邦,以便借機將其除掉。而劉邦早已看出項羽的目的,但又深知項羽的勢力強大,硬拼只能自取滅亡,因為只能忍辱求生,以圖日后東山再起。
項羽設(shè)宴招待劉邦,劉邦則裝出一付奴才相,說盡了恭維話,信口胡謅地大表忠心。劉邦說:“我和將軍共同努力,起后攻秦。您在河北激戰(zhàn),我從河南進兵。我能僥幸先行入關(guān),是大出意料的,所以美女財寶概不能收,軍隊也未敢進城,專等將軍的到來,聽候您的號令,瑞在有人挑撥,是想破壞我們兄弟關(guān)系啊!望將軍明察!表椨鹇犃诉@些話,早已將擒殺劉邦之心丟到腦后。范增多次暗示項羽下令動手,但項羽佯裝不知。不得已,范增又令項莊以舞劍為名,伺機行刺。但項伯也隨機拔劍而起,名為與項莊對舞,實際上卻以身掩護劉邦,使得項莊始終無隙可乘。在此緊要關(guān)頭,張良暗中告訴一勇將樊噲入內(nèi)保護劉邦。一會兒,劉邦借上廁所之機,騎上一匹馬,在樊噲等四名親信的保護下,抄小路溜回了霸上。
劉邦在鴻門宴上的“走”,可謂狼狽之極,忍讓之極。但是,正是因為他受了、做得到這些,才在后來贏得了皇袍加身的榮幸之至。
劉、項相爭,項羽勝多負少?蓱z劉邦總是灰溜溜的,有時甚至如喪家之犬,被打得東躲西藏。但狗有狗的長處,忍得了萬般欺凌。鴻門宴的忍讓算是一例,而在此后的多次交戰(zhàn)中,劉邦又有好幾回損兵折將、落荒而逃。幸好他是“走”的專家,不把失敗當(dāng)回事,敗了就走,走了又來。雖然落了一個“市儈小人”的罵名,但最后終成大業(yè),成為一代王國帝王。號稱西楚霸王的項羽不可謂是一個大英雄,他曾因一怒之下坑殺過20萬降卒,也曾因憐弱惜孤而不忍列陣。戰(zhàn)場上,他叱咤風(fēng)云,令敵兵聞風(fēng)喪膽;情場上,他柔情似水,叫美人委身相隨。項羽敢怒敢喜、敢恨敢愛,真是一個地道的男人中的男人!可惜,這個偉丈夫也有一絲缺陷,他能勝不能敗、能進不能退,身上少了那點“忍”勁。
這一點缺陷,竟鑄成了他慘敗的悲!
最后,在烏江邊,項羽的騎士死光了,漢軍團團圍住他,卻難以近前。項羽仰天長笑,橫刀上頸,結(jié)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一位漢將割下他的頭,其他漢兵爭先恐后地割他的肉,以便回去向劉邦領(lǐng)賞。
可憐一代霸王就這樣完結(jié)了。詩人李清照十分贊賞項羽的英雄氣魄,寫詩贊道:
生當(dāng)為人杰,死亦為鬼雄,
至今思項羽,不肯過江東。
但是,從成就大業(yè)的實用角度來說,項羽以無顏見江東父老為由不肯過江東,拼死疆場,實乃下下之策。倘若他聽了烏江亭長的話,忍一時之?dāng)√踊亟瓥|,學(xué)學(xué)劉邦的“走”字功夫,保全性命,那天下江山屬誰,就無法預(yù)測了。